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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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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盛聽月才剛回府,還沒來得及進屋換衣裳,就見趙景恪貿貿然地闖了進來。

聽見動靜,她轉過身,秀眉顰起,嗓音帶著幾分不悅,“你怎麽突然進來了?”

身旁的婢女齊齊躬身行禮,廊道下便只剩他們夫妻二人直身對望。

趙景恪的視線一寸寸掃過盛聽月身上的衣物,配飾,發髻,每一處細枝末節都能和他剛才在春風樓的匆匆一瞥對得上。

他喉結上下滾了滾,緊緊盯著盛聽月姣麗的面容,邁步走向她。

廊道深處光線昏昧,趙景恪的神色半藏在陰影中,看不真切,只能依稀望見他深黑如墨的眸子,似有無數濃烈情緒翻滾。

隨著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,盛聽月心頭不知為何快速跳了兩下。

盛聽月捏緊了手裏的涼玉扇柄,下意識後退半步,遲疑地喊了聲:“趙景恪?”

這一聲多多少少拉回了趙景恪的神智,也拉住了他的腳步。

趙景恪微垂著頭在原地靜立片刻,握了握拳,又像來時一樣毫無征兆地轉身離去。

盛聽月狐疑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,擰眉小聲嘟囔了句:“在搞什麽呢?”

不過她本來也不是很關心趙景恪的想法,轉臉便將他忘之腦後,繼續吩咐知喜擺膳。

出去了一趟,她還真有些餓了。

趙景恪離開後院,漫無目的地走出去老遠,忽然停下腳步,手撐著一旁蒼茫古樹的樹幹,閉上眼,大口大口地劇烈喘息著。

此時夕陽已經全部沈入地底,府上各處都已經點起了燈火,只除了這個偏僻的被遺忘的角落。

站在樹下的趙景恪身影高大清瘦,落了一身的晦暗孤寂。

到了此刻,他仍舊不敢相信,剛才在春風樓看到的那一幕。

怎麽可能呢?

月兒怎會出現在春風樓?還是從樓上的包間下來……

即便衣物,發飾,身形,容貌都對得上,即便趙景恪心知肚明,他認錯誰也不可能會認錯盛聽月,但他仍不願意相信這個推論。

不可能,絕對不可能。

月兒去春風樓幹什麽?

她每日采買衣裳首飾,撫琴聽戲,時不時地跟朋友聚會,忙得沒有多餘的時間,好端端的為何會去春風樓?

而且,就算、就算月兒再怎麽看不上他,就算她真的要與別人在一起,也不會選擇一個地位卑賤的伶人。

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的一瞬間,就被趙景恪當救命稻草死死抓住,他匆忙回了前院,叫來趙濟,吩咐他連夜去查這段時間盛聽月的動向,查她每日出府都去了何處,有沒有去過春風樓,如果去過……就查她在樂坊裏都做了些什麽,和誰在一起。

吩咐完,趙景恪坐在沒有燃燈的漆黑房間裏,倚著冷硬的圈椅扶手,枯坐了一夜。

第二日,天剛蒙蒙亮,趙濟便匆忙回府稟報。

聽見聲音,趙景恪略掀起眼皮,眸底是死水般的平靜,嗓音也帶著濃濃的啞,“查到了什麽?”

趙濟欲言又止地望了他一眼,小心回話:“……小的查到了一些對夫人不利的事,不知當講不當講。”

趙景恪瞳仁輕顫了下,“說。”

趙濟腦袋壓得很低,謹慎的聲音斷斷續續,“最近半個多月,夫人下午經常出門,去、去東民街的春風樓。屬下暗中打探,從那裏的幾個伶人口中得知,夫人去春風樓的第一天,便點了一位新來的樂師。從那以後,夫人每次去春風樓,都會讓那名樂師陪侍。”

“他們二人……”說到這裏,趙濟的頭更低了下去,“經常單獨待在房中,丫鬟守在外面。前幾日,夫人花重金、花重金——”

趙濟說話間牙齒都在打顫,擡袖抹了把額頭,半天都沒敢繼續往下說。

直到趙景恪危險的視線再次望過來,趙濟跌跪在地,硬著頭皮說下去:“花重金買下了那名樂師,之後兩人便只去樓上的包間,不在外人眼前露面。夫人最近一次去春風樓,正是昨日,她跟那名樂師在雅間裏待到酉時末才離開。”

說完這些話,趙濟整個人跪俯在地,等著迎接趙景恪的怒火。

旁人不知道趙大人的真實性情,趙濟是知道的。趙濟也知道,趙大人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溫風和煦,他內裏其實是極為冷血的無情之人。

執掌昭鏡司這些年,就沒見過趙景恪有過憐憫或是不忍的時候,心腸冷硬得簡直不像個活人。

可等了半天,趙濟也沒等到趙景恪發脾氣。

頭頂只傳來無比平靜的一聲:“備水。”

他的聲音毫無波瀾起伏,像是聽到了一樁事不關己的小事。

可這卻讓趙濟心裏更加忐忑不安,“……是。”

趁著離開的空隙,他大著膽子悄悄看了眼趙景恪,見後者臉色蒼白如紙,烏黑的瞳仁嵌在眼眶中,不含半點情緒,頗有幾分懾人的陰森寒冽。

趙濟心頭哆嗦了一下,趕緊下去吩咐人備水。

趙景恪備水,沐浴,更衣,乘馬車去昭鏡司上值。

一切如常,仿佛風平浪靜的水面,將所有暗湧都藏在深處。

午間,沈右安的長隨萬福來報,說昨日趙景恪走後,沈右安發現了一個西域奸細的蹤跡,經追蹤查問,已經確認西域三王子就在春風樓內。

京城裏所有隱秘不宜聲張的事,一般都是經由趙景恪之手——原因無他,昭鏡司上下固若鐵桶一塊,旁人眼線絕對布置不進這裏。

所以這事,最後還是得由趙景恪去辦。

趙景恪翻身上馬,臨行前,吩咐人迅速回一趟趙府,看看盛聽月此時可在府中。

得到消息之後,他便領一隊昭鏡司的人,浩浩蕩蕩地自朱雀長街飛馳而過。

這隊人皆身著錦繡飛魚服,腰佩繡春刀,騎的都是高頭大馬,沿街百姓認出是昭鏡司辦事,誰也不敢上前,紛紛避讓。

大隊人馬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東民街,火速包圍了春風樓,裏裏外外圍得水洩不通,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。

如今正是白日,樂坊的生意不比晚上熱鬧,許多伶人甚至還在休息。

坊主擦了擦汗從坊內走出來,上前賠笑:“不知各位大人駕臨,所為何事?”

趙景恪沒露面,另一人策馬上前,高高在上地道:“把你們這所有樂師都叫出來,我們大人有話要問。”

“敢問各位大人要盤問何事?”

那人摸上腰間刀鞘,似笑非笑地威脅道:“昭鏡司辦事,還需要向你報備?”

“草民不敢,草民不敢。”坊主慌張跪地,身子抖得如同秋風落葉,“草民這就叫伶人們出來。”

“記住了,一個都不能少。”

“是,是。”

坊主從地上起來,連滾帶爬地進了樂坊內,將昭鏡司的命令傳達給其他人,裏頭頓時一陣兵荒馬亂,吵嚷聲烏糟糟的。

有客人驚慌失措地亂竄出來,被昭鏡司的人拔刀攔住,全部暫押到一處。

很快,坊主就領著春風樓裏的樂官伶人和夥計奴仆走了出來,烏泱泱跪了一地。

“大人,春風樓的所有人都在這裏了。”

趙景恪微涼的視線掃過這些伶人,見他們都是年輕秀氣的清瘦男子,眉間不自覺沈了沈,眼底隱有戾意浮動。

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所有伶人,卻沒有找到西域人。

想來那三王子應該還躲在樓裏。

趙景恪冷冷地擡起右手臂,向前揮了揮,身後之人立刻會意,帶領一支小隊沖進春風樓,快速進行搜尋。

春風樓所有相幹人員,全部被羈押在一處,又被帶回昭鏡司審問。

至於那些來此尋歡作樂的客人,也免不了被盤問一番,確認沒有嫌疑才會被放回去。

搜尋西域細作和盤問客人,是同時進行的。很快,該被帶走的帶走,該放回去的放回去,春風樓前面空出了一大片地方。

整座樂坊依然被昭鏡司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著,隔絕了外面好奇的視線。

人數雖多,場上卻寂靜無聲,無一人敢發出多餘的聲音。

一片死寂中,樂坊裏傳來一陣激烈的打鬥聲,聽聲音似乎在三樓。

這陣聲音只持續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,便迅速消弭,被人壓制下去。

樂坊門口出現幾道身影,正是之前派進去的昭鏡司的人,他們押著幾個年輕男子從樓裏走出來,全是西域人。

其中有個少年生得唇紅齒白,容貌尤為突出。

但吸引了趙景恪視線的卻不是他的臉,而是——他腰間別著的一支竹簫。

簫身蔥綠纖長,做工精致,末尾懸著環形玉佩流蘇。

正是那日趙景恪在馬車上見過的。

月兒特意買來竹簫,就是為了送給他?

“你們是什麽人?憑什麽抓我?你們快放開我。”那俊俏少年漲紅了臉,一邊掙紮一邊叫喊著。

趙景恪居高臨下地睨著他,長眸微瞇,視線愈發冰寒,胸中殺意陡生。

原來他才是月兒看上的那個伶人。

舉止粗莽無狀,心機淺顯,遇事只知道大吼大叫……他到底有什麽好?

趙景恪下馬,昭鏡司的人自動分列兩旁,高大男人從中間緩緩走出來。

越忻下意識轉頭望過去,看見男人冷峻冰寒的面容,心頭忽然狂跳起來。

他不認識趙景恪,但是認識他這身蟒紋官袍。

上次營救同伴的時候,越忻遠遠地躲在暗處,憑借官服認出趙景恪,確認他離開昭鏡司才率人行動。

本以為救出同伴就可以高枕無憂,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被昭鏡司找上門,聲勢浩大地包圍了春風樓。

越忻再怎麽傻,此時也反應過來,那日根本就是一個圈套,他中計了。

可惡。

盛安人怎的如此狡詐?

還各個武藝高強,三兩下就把他帶來的人制服了。

怪不得大哥死活不讓他來盛安。

可是越忻越想越不服氣,用盡渾身全部的力氣,終於掙脫了束縛,然後便像只蠻牛似的橫沖直撞,想要從這群人的包圍中突破出去。

趙景恪冷眼旁觀,像在看螻蟻臨死之前的最後掙紮。

意料之中的,還沒撲騰多久,越忻就又一次被人按在地上。

趙景恪長眸微斂,雲淡風輕地吩咐道:“殺了他。”

昭鏡司的人一個個仿佛沒有感情的機器,只知道聽從上官命令。

趙景恪此言一出,旁邊的人便抽出佩刀,正欲斬向越忻的喉嚨。

利刃在半空中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寒芒。

越忻驚懼萬分地閉上眼睛,渾身緊繃,不管不顧地高聲喊道:“我是符越忻!”

旁邊其他西域人驚呼:“三王子殿下,您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!”

這些人的反應,反倒印證了符越忻的話。

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繼續落下來,符越忻粗喘著氣,大著膽子睜開眼,就看到舉刀那人停在半空,正側過臉,用眼神詢問趙景恪的意見。

趙景恪依舊面色冷沈,周身氣息愈發陰森可怖。

符越忻,西域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三王子的名諱。

如今西域兵敗,正要向盛安朝認輸求和。

西域那邊國力微弱,土地貧瘠,聖上本就無意將他們全部打下來,只要把他們打怕了,讓他們不敢來犯邊境就夠了。

在這個節骨眼上,符越忻不能死,起碼不能死在盛安。

趙景恪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,縱然心中對符越忻恨意滔天,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剮,卻也不得不為大局做出讓步。

思忖片刻,趙景恪深吸了口氣,按捺下胸臆間翻湧的殺意,冷血地吩咐道:“斷他一臂。”

這是他肖想不該肖想之人的代價。

聽見這句話,符越忻當場被嚇得昏了過去。

就在這時,昭鏡司的人群又一次讓開,有道窈窕的身影走了過來。

“趙景恪,你們在做什麽?”

人未至,婉轉若鶯的嗓音先傳到耳邊。

盛聽月本想過來找越忻,沒成想卻看到春風樓被昭鏡司的人團團圍住,於是她就下了馬車,湊近過來想問問是什麽事。

結果昭鏡司的人一看到她,便自發地讓開位置,盛聽月就沒受到任何阻礙地來到了前面。

趙景恪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,心尖驀地一顫,回過頭。

盛聽月穿著一身如雲如煙的薄紗繡金長裙,臂彎間掛著披帛,翹頭珍珠鞋尖在華麗的裙琚下若隱若現,手裏搖著絹絲團扇。她面容姣美若蓮,一如既往的明艷高貴,眸中噙著淡淡的疑惑,仿佛誤入這片汙穢之地的仙子。

“月兒……”趙景恪無意識地低喃了聲。

下一瞬,他忽然想起什麽,眼神微變地上前半步,手臂攬在盛聽月背後,將她按進自己懷中。

猝不及防之下,盛聽月纖軟的身子被迫向前倒去,重重撞上他結實的胸膛。她眼眸微微睜大,手心下意識抵在他胸口。

還不等盛聽月回神,就有一只溫熱的大掌覆在她眼前,視野裏頓時漆黑一片。

同一時間,趙景恪背後傳來淒厲的慘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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